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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直以為,他們的生活已經「鬆了一口氣」,她可以暫時不再那麼ㄍㄧㄥ了、不那麼強了;可是,或許她想錯了。
兩人是大學同班同學,雖是同齡,因為當兵、又因為念研究所,他整整比她晚了五年才進社會工作。還好,他們雖是同班同學,但最後沒有進同一家公司、甚至也沒有進同一種產業,兩人沒有直接競爭之虞;壓力小些。
但是五年真的不是個短時間,職場生涯變化多端,這五年,他們的關係也經歷了很多曲折。
他研究所畢業後,本來還想出國,但她反對,跟去的意願也不高:「你都快三十了,知道嗎?」她的擔憂不是沒道理的。
從認識他以來,他就是個很會讀書的人,一路第一志願到大,功課好到所有人一看到他,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該走學術的路,看起來,他好像也做如是想,不然幹嘛一直念書?但是仔細和他談過幾次,發現他對教書、研究這類事沒有興趣…一點興趣也沒有。
躲在「做學生」這樣的身分裡,他好像一個可以永遠不必「學成武藝下江湖」的潛在大俠,一身本領從來不必真的拿來做什麼;天天留在圖書館讀書、讀不完的書、上不完的課,然後呢?沒有然後。
她看出這一點;他自己卻渾然未覺。
她提醒他:「練劍的目的是使劍;你該離開學校了」。
這一輩子,他第一次認真思考自己的未來。他從小太優秀了,人生被一路推著往前走,念書,考第一名,上第一志願,當兵,回來,考上研究所…不假思索也走到了這裡;他從來沒有習慣去想「我的人生究竟想要什麼」;研究所畢業後,他還下意識地要上另一座山去,她阻止了他。
那時候,當然也不能結婚。雖說年齡到了,但心情還沒有到,不,不只心情,結婚是一件很實際的事;那光景,他完全沒有資格談這事;可怕的是,當她表明不贊成他出國念書,他的下一個反應居然是:「那不然我們就先結婚好了,一樁心事先了了吧!」
她還是說了不;對她來說,結婚從來不是「一樁心事」,更不是一件可以用這種心情和心態「趕快做完再做其他」的事,不,沒有「先成家再立業」這種事,結婚和人生其他的事,是平行的,不是任何事的因、也不是任何事的果;「嗯,我想,你先把自己要做什麼確定下來吧, 結婚…我們不要太急」。
他看著她,不解。
這年頭,不都是女人催著要結婚的嗎?怎麼她卻說暫緩?這個女人,搞不懂她。
不去國外讀書也不結婚了,他是真的必須想想自己的未來了。
她也開始幫他留意工作。他們既是同班同學,他後來又讀了系上的研究所,她對他的專業,是沒任何疑問的,班上同學也差不多做了同行,要打聽工作機會沒有多大問題,不過,說也奇怪,他找工作的路就是不順,三個多月過去了,還沒有眉目,「我真的太老了嗎?」從小沒吃過敗仗的他,可也開始憂心了。
她心裡想是,不過,嘴上不能說;二十九歲了才第一次找工作,學歷又好,高不成低不就,真的有點難。
後來他決定去試試別的行業。
這樣也好;別說是她,大學同學,男的女的,都在同一個領域裡混,他比人家足足晚起步了三年、五年,若是還同行,說起來還有點洩氣;到一個沒有熟人的產業工作吧,沒得比,心境輕鬆點。
工作到第五年,升上了小小的主管,心情篤定許多;他們在一起也十二年了,算算年齡,三十好幾了,結婚的事…該是水到渠成的時候了吧。
她也贊同。
婚禮雖然很簡單,不過,由於他們是最後一對結婚的班對,班上同學,只要當時在台灣的,全到齊了,還帶了小孩,非常熱鬧又溫馨的婚宴;人生,好像至此才算完成了什麼…
結婚,還真是一樁心事啊,不完成,心就是定不下來。
她想的是另一種安定。這些年,她的工作變化很大,她在公司已經待了十年,公司三番兩次改組,人一批一批走,現在,她算是最資深的幾個員工之一了;她一直以為,「總經理」這個位子,她是手到擒來...沒想到,最後董事會竟從外面挖角,「總經理」硬生生飛了,她非常憤怒,頭一次對工作萌生倦意…一個位子沒要到,好像前十年的付出一下子全部被否定了…
她告訴他:「我想辭職」,沒想到他瞪大了眼睛反對:「不會吧,我們一結婚,妳就要回家『洗手做羹湯』啦…女強人、老婆大人,妳是職場一把罩,千萬別為了做我老婆犧牲奉獻啊…」
他刻意講得輕鬆,可是她聽來卻全不是滋味。她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不敢停下來、不敢歇息、不敢喘口氣地在拼著,而他一路隨心所欲過日子,現在他們之間一切都總算穩定了下來,她想休息一下,有何不可呢?再說,公司是真的對不起她啊,她難道不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嗎?
她完全沒有做弱者、做倚賴者的機會嗎?她好累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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