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她提出要出國進修三個月時,大家都嚇了一跳。
「我不是很早就跟你們說過想要再念點書嗎?現在剛好有個機會啊 …」
她解釋,他們公司有個很讓其他公司羨慕的福利,就是每年都會送一名績優人員出國,到哈佛大學參加一個講座訓練課程,公司負擔食宿費用,而且──
通常參加過的人,回來之後會被公司認定是明日之星,官運總是扶搖而上...
這個措施已經辦了六年,前面六個「得獎人」現在全是部門主管或者至少是副主管...
大家都說,要又紅又專的人才能進得了這個「進修軍團」,「今年公司打算派我去」,她說,這麼棒的事,怎麼可能說「 no 」 呢。
她在一個很大的企業工作,員工人數好幾千,公司能提拔到她,表示她真的很優秀,而且這也的確是很難得的機會,他沒有反對的立場,只是 …他心裡很納悶的是,不知道她這麼雀躍地提這件事,而且毫不擔心地說去就去,是不是意味著她心裡對這個家 …有了不同的想法?
在職場上,她向來沒有什麼很高的企圖心,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後,她的人生重心基本上是放在家庭裡,真的從來沒有見過她對工作有什麼特別的衝勁。但這大半年來,情況很明顯變了。
他發現她提到那個同部門的經理、也就是她頂頭上司的頻率好像愈來愈高,他冷眼旁觀,發現她對這位經理還真是挺欣賞的,「這次妳之所以能夠獲選為公司的傑出人員、去哈佛進修,是妳這位經理大人力薦的吧!」忍不住,他有點吃味。
「當然!」沒想到她回應得爽快:「績優人員本來就是各單位主管提報上去,再由總管理處開會決定最後人選,我們部門經理推薦部門裡的人,本來就是理所當然」,她說,這次總共有三個部門推薦人選,最後總管理處有分別請推薦單位的主管及被推薦人做一個 presentation ,「有幾天在加班,就是跟經理一起製作簡報」,她對經理的熱心,大表感謝,說了好幾次要請經理來家裡吃飯。
「妳這麼感謝他,你們兩人自己找個燈光美、氣氛佳的餐廳好了,幹嘛請到家裡來?」這是什麼跟什麼,真是愈說愈不像話了;總之,看他這麼老大不高興,她也不堅持,就在外面請吧,那天,她一共請了四個人,除了經理,還有預定要在她出國期間分擔她工作的兩位同事。想想,不在家請客也好,要不然準備起來的確累壞人。這段時間為了進修,她天天收集資料、聯絡、分配工作 …已經夠忙了。
對了,說到忙碌,他對這點也很不諒解。過去他下班,老婆肯定在家等著,她絕少工作得比他還忙還晚,這大半年來,情況完全不同,她加班的情形比他還多,「妳怎麼突然變成了工作狂?」他的不解主要是「不諒解」,這個女人不一向是「胸無大志」嗎?怎麼突然間企圖心變這麼大了?
更氣人的是,這看起來也「不怎麼樣」的老婆,一振作起來,馬上就拿了個績優人員獎,還可以出國,他在公司裡,好歹也是員猛將,怎麼從來就沒這麼好康的待遇?雖然說兩人公司的制度和福利不同,不能做這種比較,不過,老實說,他內心深處還是有一點點挫折,畢竟,向來工表現普通的她,竟然能夠一舉拿下年度績優人員獎,還被公司送出國 …而且她居然打算「拋夫棄子」出國去,這是什麼世界?
說到孩子,她語重心長:「十多年來,我一直以孩子 …和你為生活重心,不敢花太多時間工作,總覺一個女人最大的成就是這些;孩子上高中後,經歷過很多次衝突,這,你也是看見的;孩子現在的生活根本不把父母,哦,主要是『我』,畢竟你向來很少管家裡的事,放在心裡,雖然我一開始很難受,但慢慢的,我心情和心態有了很大的轉變 …」
這個轉變就是她決定 hands -off ,「孩子這麼大了,不放手,大家都痛苦」,她說,這種掙扎「如果不是曾經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的人,是很難體會的」,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:「我是改變了,但我相信這種改變對大家都好」,孩子不再事事倚賴,我也從一種深深的失落中,重新找回自己過日子的方式,「我去哈佛三個月,不會是你們的世界末日,畢竟 ….」
是的,畢竟在過去的好多個「三個月」裡,你們有感覺到我的存在嗎?
某種程度來說,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完成了人生第一個階段的使命:為丈夫和孩 子預備溫暖又便利的生活,現在,她的人生進入了第二個階段,「我才四十五歲,論到工作,我大可有一番作為」,她說自己沒有理由成為老公和孩子忙碌生活裡,永遠的「最後順位」,「我是自己人生的 first priority」。
不是哀怨,沒有不滿。她只是開始了自己「第一順位」的人生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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