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為什麼,有些男人好看到會讓人發疼的程度,他就是這樣的人。
每次一看到他,她就被這樣的感覺包圍著…
他很少有開心的表情,認識他之後,她也常常不知不覺陷入一種莫明的悲傷中...
說不出為什麼,或許…悲傷的感覺真的會傳染;愛上一個不快樂的男人,並不是一件淒美浪漫的事,而是──
一種麻煩;而且,這麻煩還是自找的。
一開始是她主動去認識他。有段時間,她每天都會看著一個鬱鬱難解、心事重重的男子打從身邊走過,一回又一回說:「蘿蔔糕加奶茶」,這個男人啊,他每天都吃一樣的東西…她覺得難以忍受,既難以受他每天這樣亂吃(亂吃?這不是她的早餐吧賣的東西嗎?),也難以忍受兩個人天天相見,卻竟然天天只能有這麼沒有營養的對話。
所以有一天她先開口了:「喂,我看你每天都吃一樣的東西,不會膩喔?」她是練習了好久,才能夠稍為把話說得自然些…他卻像是大夢初醒:「哦,嘎?對呀,我…」好像擔心自己跟人交淺言深似的,他頓了頓才繼續:「我根本懶得管吃什麼,妳的蘿蔔糕加奶茶吃過之後,覺得還不錯,就這樣,不必花腦筋吧…」
她半開玩笑:「我這裡好吃的不只蘿蔔糕加奶茶,你要不要試試別的?」他不置可否、一副「妳不要把事情搞得太複雜,不過就是一頓早餐嘛」的表情。
第二天出現時,他說:「玉米蔬菜三明治加精力湯」,「好吃哦──」她對著他一笑。他卻並沒有還她一個同樣分量的笑,連嘴角彎起一下都覺奢侈似的,他還是那酷酷的、低沈表情…但是,就是這個表情、她日夜魂牽夢縈的表情啊…
女人就是會給自己找罪受。天天帶著這種表情的男人,基本上妳就應該「生人勿近」才對,還去招惹?沒辦法!有些女人喜歡看起來「五味雜陳」型的男人;更何況…這男人好看到一個程度,妳會願意為這張臉心碎一千年。
看到好看的女人,男人的身體活了起來;看到好看的男人,女人,甦醒的卻是靈魂吧。
靈魂卻是個比身體複雜得多的東西。靈魂一旦醒了,若不是天堂,就只能是地獄了。
他們的故事從一個遲到的早晨開始。
那天他到店裡的時間超過八點半了,她有點訝異,隨口問了一句:「你今天會遲到啊…」,他卻走進店裡:「反正已經來不及了,就慢慢吃吧──」平常他拎著早餐就走,這是他第一次坐下來。
店裡客人也慢慢少了,她假裝一派輕鬆,把早餐送到他桌上時,就坐了下來,他的眼眉稍稍動了一下,就那麼輕微的一下,卻也足夠震動空氣,震動天南地北了,而他們…卻如此靠近,就在這一刻。
這一頓早餐,玉米蔬菜三明治加精力湯,他足足吃了一個小時,他付帳時,她瞥見他的皮夾,夾了張女人的照片。時間太短,她看不清楚,但她知道這個男人的之所以會有那樣展透不開的表情,肯定不會是個簡單的故事。
當然啦。這種會讓女人滿地拾心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故事呢。只是…她再也躲不掉了,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客人了,不是嗎?帶著一種忐忑的冷靜,她上路了;忐忑的是心情,冷靜的是情緒。好像一個拿著地圖去第一次去的地方的旅者,相信著地圖上所說的一切,卻又期望手上的這張地圖說錯了些什麼才好…
既然做了決定,就不要猶抱琵琶,她敞開來投入。
店裡的熟客驚鴻一瞥也了然,總會說:「是妳男朋友吧,真帥啊…」還有人問:「他在那裡上班啊」之類的。她也從來沒問過他的工作,這麼柴米油鹽的問題,她答不出來,只對客人報以微微一笑…好在大部分問問題的人其實也沒存心要知道答案,大家只是寒喧而已。
她所關心的,是另一個問題。
照片裡的這個女人早就不在了。
「我們是大學班對…大學畢業沒多久走的」,大學畢業?那不都至少十年前的事了,還一直帶著她的照片…不會吧!這個男人是怎樣?非要讓八點檔還是純愛電影的編劇失業嗎?
一個有著悲劇回憶的癡情男人對女人來說,是魅力之最。難‧以‧抗‧拒!
她一頭栽進去,還包括幫他照顧10歲大的女兒。他大四上學期生的,女方後來休學,其實並沒有畢業,生完小孩,就生病了。他的家人全都移民美國,他一直沒讓家人知道兩人之間的事,直到女友離開人世,事情變得有點複雜,他只好和盤托出。但家人回來一小陣子,事情處理完就又回美國去了。這一家人,冷得有點不盡情理。
女兒小三了,一直跟著外婆。他認識她後,把女兒接了回來,「爸爸也該盡些責任了…」這話也許有一半是真的,另一半更真的是,她搬了進來。
他們生活在一起超過兩年了,他皮夾裡的照片還在,對她,「結婚」兩字,當然他從未說出口過。
帥能當飯吃嗎?能。早餐吧還開著,現在她不只張羅他的早餐,當然還有小女孩的早餐,不,不只早餐,基本上,這個好看到讓人心碎的男人和他的女兒現在全賴上了她,一日三餐,每周七天,每月四周,每年十二個月…
什麼靈魂甦醒!靈魂是作不得數的,所有事情最後都要歸回身體──吃喝拉撒、人間情欲…啊,歡迎來到真實世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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